在创想周的最后一天，我有幸看到了《戏梦上海》的最后一场演出。根据导演赵穆的阐述，本戏灵感来源于斯特林堡的《一出梦的戏剧》，《一出梦的戏剧》在戏剧史上被公认最疯狂难剧，是被誉为欧洲现代戏剧三大先驱之一的瑞典戏剧大师斯特林堡晚期的作品，也是最具有表现主义特征的戏剧作品。与《一出梦的戏剧》描绘了世界的梦不同，《戏梦上海》描述的是上海的梦，它处理一些与斯特林堡的现实主义戏剧中相似的焦虑，如婚姻、实利主义的破坏性和阶级斗争。这些情节的编写方式“不连贯但明显合乎梦境的逻辑。任何事情都会发生，任何事情都有可能”。正因为这样独特的编写方式，让本剧被赋予了极强的神秘与疯狂之气，也正因如此，好剧并非好演。赵穆导演及演员功力可见一斑。
梦是上海的梦，是大都市的梦。在现代化的都市里人的压力越来越大，他们在渴望成为别人认为“好”的标准中被异化，从拥有正常情感与行走能力的人逐步变为了一具不知所谓的肉体，自己被蚕食，同时也在蚕食着和自己一样的人。戏的地点发生在一间医院的手术室，观众会看到三个病人，但他们中只有一个是可以和医生一起出入病房门的，这是一个真实的人，另外两个则是显示中的人在病房中的映照。他在生活的各个场景中遭遇着自己的想象，遭遇着世界对他的看法，而他的灵魂被自己施加的压力所异化、夸大、扭曲。这是现代人脑中的生活，无法把持和控制，生活对于他们是一场梦中的梦。
《戏梦上海》之前在上戏U1剧场演出过，利用其封闭的空间，营造出的压迫感及隐隐的疯狂之气，演出之后广受好评。之后导演总结经验，复排之后，有了今天的《戏梦上海》，有了之前的经验之后，这次的演出无疑是一部诚意之作，更具有其多意性，把很多尖锐的问题丢给观众去思考。所以这不仅是一场戏，更是一个让观众回想现实、直面自我的契机。
导演将东排从镜框式舞台改造为一个封闭空间，整个剧场内只有靠墙而坐的观众区，和在观众及中间区域演出的表演区域。这样的布置营造出让观众真实感受到的压抑紧张氛围，可以让观众完美的捕捉到每一丝情绪的变化。这种贴近感加上封闭式空间很容易让观众快速的融入戏中。这样恍惚感让我一度认为我自己，也是舞台上的病人，也是一个在上海追梦，遇到很多无奈，被现实一点点蚕食的人。
三个演员立于台上，没有任何的扩音设备，全靠演员的嗓子。也没有复杂的音效，只有一把吉他，一架钢琴来表现情绪。一切都像是他们在向你讲述、他们在向你呼喊。他们随时想要撕破自己，怒吼出压抑已久的无奈和困扰，但是却被现实困住，无力呼救，最后渐渐麻木。正如苦痛不需叫喊。真正痛苦的人在生活中通常表现得很平静。因为人大多深陷泥潭不能自救，只能沉溺在自我的痛苦中无法自拔。以至于不会注意到自己真正的痛苦源头所在。深处痛苦的人，谁又会去做那无谓的歇斯底里呢?
正当我沉浸于这样的思考时，这些问题一个一个的砸向我的脑子时，演员却清晰的跳了出来，告诉我，这是他们的梦，这一切使他们异化的情绪和无奈。正如我一样，观众观看舞台上的梦时，他们也会被迫地跳出来。跳出来看舞台上的“病人”，清醒的作为一个旁观者，一下子从刚才压抑情绪中解脱出来，变为同情“病人”的一个观众，同情这些无法把持控制自己生活的人，同情无法自由无法生活的“病人”。这样的惊醒也暗合“梦醒”，也许我们醒来了，可是被现实一点点蚕食的人可能最终无法清醒。
在演出之前，每位进场的观众将会拿到一张“病例纪录”和一支铅笔，听导演说，在首演结束后他们收到的观众纸片上写着满满的感想，他们回顾自己的生活，写出自己从没有对别人说过的话，很显然，这部戏刺痛了他们在上海这座大城市里充满梦想的纯真的心，让他们反思、挣扎、甚至于最后无奈的一句叹息。这样的形式是我所赞扬的，现在的演出大多直白地告诉观众结果，希望观众每一步都能按照自己的设计去感受，却极少和观众一起去思考主题性的问题，将观众抛之戏外，必无法获得应有的回馈。《戏梦上海》此举无疑是让观众融入戏中，将最真实的想法呈现给自我，这正是现在的戏剧所缺少的——不是消遣、而是对于生命生活的思考。
批判性应该是小剧场戏剧的基本姿态。在《一出梦的戏剧》演出中，我除了看到了导演对剧本独特的视觉处理，例如道具大调度、边缘视点的运用等等，也似乎能感知到导演想要每个人都去思考人之所以痛苦的根源在哪里。相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答案，甚至于舞台上的“病人”，也会他自己的答案。这样的一部戏可以看出导演的构思是极下功夫的，她不仅仅是追求小剧场空间的合理利用，也摒弃了繁杂的舞美设计，用最接近人内心环境的场景来讲述她的思考。这样的一部戏无疑是引人深思的，也让我感受到一个小剧场戏剧应有的姿态和深度。
感谢《戏梦上海》，给我一个难以忘怀的夜晚。(文：苏怡丹 图：黄闻博、王楚雯 编辑：榕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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